- 近来时常在剧场中睡着。以前不会允许自己这样,而现在想这为什么不可以是欣赏剧场的一种方式呢?剧场从来不会也不应该限制观众。如果能在这个睡眠稀缺的时代提供一场安寝,怎么不是好的剧场呢?
- 如果说剧场是对观众注意力提出需要的一项娱乐,那么——虽然这样说显得傲慢——不同的剧场、演出对注意力的要求不同。观众所能提供的注意力也各有区分。其中显著的一个影响因素是年龄:总体来讲,年纪偏大的观众在注意力分配上弱于年纪更轻的观众。这是生物科学清晰的结论。那么是否可以说,随着个人年龄的增长,其注意力情况所能允许她欣赏的剧场、演出就变得越来越少?像一颗逐渐干瘪的柠檬,剧场缓慢地离去了。这样想,剧场针对个人的生命便显出一层时间性来——它是有限的、注明保质期的。
- 至少在我的观察中,伦敦西区剧场的主力观众年龄普遍偏大。这既戏谑,也浪漫。
- 《空的空间》改变了剧场审美领域对于「空」的理解和想象;但自那以后,该转向似乎反过来又逐渐演化成一种局限——每种解放都需要被解放。首先很清楚,物理上的「空」只是其意涵的最表层;理想中,「空」更应以一种审美态度的概念形式穿透整场演出,使得演出透露出一种剩余,才能引起观众的注意力去将它填满。「空」是一个诚实的陷阱,是捕猎时林间那一片等待着猎物落网的空地。它在剧场中遵循同样逻辑狩猎注意力,其存在是为了「不空」。而现时剧场中,「空」却是伪装,内容的嘈杂纷沓只待图穷匕见。将舞台设计得空无一物,将所有其他道具、设施以技术手段藏在墙壁、天花板中,难道就是「空的空间」?其实被一种彰显聪明的欲望填得很满。
- 归根结底,创作是艺术家审美的外化,剧场作为现场表演艺术门类更是如此。但关于将自我审美外化到什么程度才称之为一种好的外化,这命题本身也是审美的一部分。剧场的导演性或说一个导演(或说类似导演的角色)在剧场中所能发挥的作用就是将所有人的审美悄悄地统一至以自身的审美为转移。在上述表达中,「悄悄」比「统一」更像重点。
- 「观众能从(该)剧场中得到什么?」现在已很遗憾地从一个创作团队应该思考的问题转变成观众或艺术评论员们应该思考的问题。因为如果没人主动地追索,当下大部分剧场就都显得缺乏主旨——主旨在这种刻意追索中才得以被解释。这其中当然投射出创作从一门craft演变成一项industry、从artistic practice转变成content production的过程。这个过程中观众绝非单纯的受害者。这种「内容生产」的意识形态同时也刺激着mediocracy的泛滥:五颗星的作品固然是好作品,一颗星的也未尝不是一种好——惟三颗星的作品处于最尴尬地位。